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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迁户贵阳一座新兴都市的希望与阵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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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黎文婕实习生程佳佳编辑

刘海川1

万宜还记得14年前独自登上夜间火车时的情景。枕木沉稳,火车缓慢,窗外风景渐变。

11个小时后,他踏上新的土地,成为贵阳的一名大学教师,户口随之迁至贵阳。

他的故乡四川盐亭县距离贵阳市近公里。他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少得可怜,全部的认知来自于一部名为《青红》的电影。在这部著名的“老三线”电影里,贵阳脏乱昏暗,潮湿阴冷。

从飞机上俯瞰,这仿佛是一座跌落在山脉之间的城市。同样身处西南腹地,它却常年难与成都、昆明齐名。除却连绵森林以外,它在人们眼中略显平淡无奇——不沿江、不沿海、不沿边境。作为贵州首府,甚至不如相邻的遵义闻名。

然而,10年之间,贵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着,起重机与挖掘机日夜不停歇,成千上百、各式各样的高楼仿佛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玻璃窗户密集地连成一片,容光焕发。

伴随着从房地产业到大数据产业的飞速发展,贵阳的GDP也由全国末尾一路攀升。年,贵阳GDP增长11.3%,经济增速连续7年位居省会城市前2位。

但没有人才的城市,注定会失去发展的动力。最近几年,这座城市迅速加入“抢人大战”,多次放宽落户政策。年4月,国家发改委放宽落户的政策刚刚出台,贵州省、贵阳市两级联动,在人才引进和落户方面做出了新的部署,提出在年实施“百千万人才引进计划”。贵阳市则迅速抛出了“让大家来了都是贵阳人”的橄榄枝。

成果显而易见。《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显示,贵阳已经成为中国60个外来人口数量最高的城市,排名第37名,外来人口(非户籍常住人口)68.3万人,占比达到了14.55%。

年,发改委印发通知要求:年我国将继续加大户籍制度改革力度,在此前城区常住人口万以下的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已陆续取消落户限制的基础上,城区常住人口万至万的大城市要全面取消落户限制;城区常住人口万至万的大城市要全面放开放宽落户条件,并全面取消重点群体落户限制。

这样的政策背景,让“返回原籍”和“前往北上广深大城市”之间的第三条路更加通达。如贵阳这样的省会城市,迎来新的“人口增长点”。

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正从四面八方涌入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伴随着贵阳的城市化,他们以一个共同的身份——新“贵阳人”,开启了全新的人生。

“在那部讲述80年代贵阳生活的电影中,人们想着逃离贵阳。”但对青年万宜而言,走出故乡,走向城市,是多年的梦想。

在万宜出生的上世纪70年代,城市与农村尚存难以逾越的鸿沟。户籍制度带来的城乡差距显而易见,农业人口一度被视作”二等公民”。

自然流动的人口几乎没有。出生在农村的孩子如果想进入城市,途径寥寥——考学、参军、招工或者婚嫁。

万宜自小便感受到城市户口的吸引力。在户口制度稍微松动的年代中后期,户口交易曾成为户籍改革变迁中的独特现象。在万宜所在的小乡村里,不少人“砸锅卖铁给孩子买一个城市户口”。

万宜的父母是清贫淳朴的乡下人,无力为孩子购买户口,只将“出乡村”的希望寄托于万宜兄弟俩。他们的目标简单而执着,“要让孩子靠读书甩掉鞋上的泥土。”

万宜不负父母所望,于年考上四川省绵阳师范学院,户口由此迁入城市。

在当时,这意味着“鲤鱼跃‘农’门”。户籍的“农转非”使万宜拥有了城市人的特权——各项票证的分配与就业等,都得到了政府的支持和保障。“当时市场上的大米卖给农民是5毛,但卖给城市居民是1毛3分8。”万宜回忆。

年从绵阳师范学院毕业之后,万宜曾被分配回盐亭县一所高中教学,并在此期间结婚生子。但城市对于万宜的吸引力却从未消退。

年的圣诞夜,万宜和家人告别,成为贵阳的一名大学教师,户口随之迁至贵阳。他是“新贵阳人”的先行者。

在那个充满希望的冬季,万宜看见了《青红》里的贵阳——铅灰色的天空与连绵的山脉。这里的一切都尚待改变:马路远不如平原城市般”横平竖直”,弯曲狭窄,楼房低矮,农田连绵;即便是在当时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人们也难以找到平整大道,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堪,一脚踩上去,裹满黑泥。

“穷困与落后是显而易见的,满眼灰暗。“但万宜隐约感觉到,变化终会发生。

“城镇化是不可逆转的。”

年初到贵阳,万宜与同事在大学附近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1个月房租元。当时,万宜所在的花溪区尚无高楼与商圈。周边的村民自发地在此开垦土地,修建低矮楼房,居民区于焉成形,错乱密集。

万宜曾将母亲接至贵阳短暂居住,母亲对贵阳的印象只有三个字:“脏兮兮”。

但变化正在悄然发生——年至年,中国城镇化率以平均每年1.35个百分点的速度发展,城镇人口平均每年增长万人。贵阳市政府顺势而为,于年开始一场雄心勃勃的城市化运动——颇具地方特色的一二级土地市场联动开发,拉开了贵阳市造城运动的序幕。

年,万宜决定让女儿成为这座年轻城市的居民,这意味着妻子和女儿将一同迁至贵阳。

不容忽视的是,尽管当时中国的流动人口数量从年的万人增加近一倍,户籍制度却仍然把家庭与他们的家乡捆绑在一起。

万宜的妻子周丽景为此感到担忧。这个土生土长的盐亭女人从未出过远门,医院当护士,生活平静而稳定。二十余年的积累已让她拥有固定的交际圈与生活方式,她本不是个喜欢变化的人,“迁到贵阳,则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

周丽景用了近半年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反复衡量迁户口的利弊,最终离开了自己生活了28年的故乡,迁至贵阳。

万宜和周丽景认为,“为了孩子的教育,这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我们这个小家的户口需要在一起。”

在当时,按照贵阳“义务教育阶段划区招生、就近就学”的要求,万宜的妻儿将户口迁至万宜所在的花溪区,孩子则可顺利就读花溪第二中学——“一所在当地数一数二”的公立重点中学。

在这样的背景下,年,万宜用积蓄在任职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新房。

周丽景在贵阳没有亲戚,工作繁忙的万宜忙得没有时间和她仔细介绍这座城市。很长一段时间里,户籍页上印着的”贵阳“二字,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如同当时的贵阳一样,周丽景的人生也随处需要重建。考验无处不在。

在日益都市化的贵阳,人们难以通过”关系“得到工作,规则性得以强调。周丽景需要重新就业,从一名内科护士变为一名手术室护士,从编制内员工变为合同制员工,“饭碗没了保障”。工作压力骤增,却难以寻得原有社交圈的慰藉——迁至贵阳后,万宜一家一年只能回老家一次,也鲜少和家人通话,“当时的长途电话费太贵”。

整整半年时间里,周丽景郁郁寡欢。重建新生活与孩子迅速成长带来的双重压力,让这对年轻夫妻甚至无暇抱怨,忍耐成为唯一的解决方式。

“勤奋和耐劳,是故乡给我们打下的烙印。”万宜和妻子的努力之下,日子逐渐好转,他们意识到,迁户的选择是正确的:在万宜任教的大学里,越来越多外地学生报考并选择在毕业后留在贵阳;他们生活的地区将被贵阳政府打造为新的旅游景区,夫妻俩在这里买下了第二套房子,新的地铁线即将从小区门口穿过……

正如“新贵阳人”们所见,这里的变化翻天覆地:房地产业蓬勃发展,世纪城、花果园、未来方舟等超大体量楼盘先后入市;行政区域几经变迁,城市迅速向乡镇扩张,四通八达的城乡公路成为连接乡镇的纽带,从飞机上俯瞰,一如从主动脉分叉开去的毛细血管。

但严苛的户籍制度造成的影响仍然存在:城市市区内,新式美丽建筑彰显着繁荣,满地的机会吸引了大批的农民工与外省人口;而乡镇却依然贫穷落后,千万农民以土地为生,年轻人们纷纷逃离。

在21世纪的中国,人口流动已成为普遍现象,城市户口的福利则由从原来的票证供应变成了包含教育、医疗等方面的公共服务。

对于贵阳周边乡镇的人而言,在贵阳市里买房意味着崭新的机会——迁户至贵阳市,享受城市福利。

在贵阳,正在修建的高楼随处可见。摄影:黎文婕家住遵义余庆县龙溪镇的刘云岩一家,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年,当贵阳首座超级大盘“世纪城”的售房传单像纸飞机般散落在乡镇的大街小巷,刘云岩父母当即决定按揭买房。

他们花掉积攒多年的积蓄,买下世纪城的一套平米的四室,成为世纪城的第一批住户。刘云岩则得以迁户至贵阳,并拥有了在贵阳读中学的资格。

事实上,年是全国楼市的低潮期,贵阳也受大环境影响、楼市低迷,世纪城乃至整个金阳的楼盘销售一度陷入停滞状态。

在如此艰难的境况下,世纪城的团队为贵阳的地产界上演了一次教科书式营销战略:当时,世纪城楼盘所在的金阳区位于贵阳西北部——年初,贵阳市委、市政府为缓解老城区的拥堵,决定在老城区西北部的金华、阳关一带片区建设城市新区,金阳新区应运而生。12年后,它被“观山湖区”取代。

年的金阳区是被贵阳人遗忘的郊区,这里一片荒芜,人烟稀少,治安混乱,“出租车都不愿意去。”在贵阳生活近10年的出租车司机回想起当时的金阳区,仍然嗤之以鼻。少有人料到,这片老鼠乱窜的田地,将会被直入云霄的高级公寓楼与带玻璃幕墙的办公大楼环绕,“仿佛一夜之间的事。“

正因为贵阳本地人对金阳前景的不乐观,世纪城的销售团队将目光投向贵州各地市。根据此前公开报道,世纪城首期的销售份额中,外地人占近60%。

刘云岩的父亲因出生农村,曾吃过不少苦头,但丰富的阅历使他善于捕捉机会。自刘云岩出生起,他便开始做出租挖掘机的生意,还开办了一家小规模油厂,频繁奔波于贵阳与乡镇之间,他意识到“一定要将孩子推向城市”。从刘云岩读小学开始,他便开始为进城买房做准备。

刘云岩当时12岁,对城市”充满好奇与期待“。尽管父亲时常进城,刘云岩却少有机会从寡言的父亲口中了解城市的样子。

那时候,全国热映的《家有儿女》电视剧,让他看见了城市的一面,“那些故事和情节不会发生在当时的农村”。看见剧里的主角刘星喜欢上模仿摇滚歌手,吵着要去听演唱会。刘云岩连演唱会是什么都不清楚,“待在农村是不会有机会的”。

贵阳市则满足了刘云岩对城市的一切期待,他所在的世纪城此后迅速扩张板块,世纪金源集团投资逾亿元打造出一片高密度住宅区,0多亩的农田与荒地被欧式高楼取代,“贵阳市甚至为世纪城单独开通了一条公交车路线”。住宅区与大型购物中心仅一街之隔,写字楼与五星级饭店环绕于此。

据当地媒体此前报道,截至年,可容纳12万人口居住的世纪城已全部售罄。每到华灯初上,30余幢苑的灯火将北京西路的尽头照得透亮。

最为重要的是,医院等公共配套设施也逐渐完善。刘云岩就读的初中与高中均是观山湖区内的公办中学。

为了解决入住世纪城社区居民子女就近入学,贵阳市政府在此创办公办世纪城小学,并于年开始招生。刘云岩的父母为了让女儿顺利就读世纪城小学并进入城市,刘云岩的母亲与妹妹于年一同将户口迁至贵阳。

同时,为了保留在乡村的的土地与工厂,刘云岩的父亲依然保留在乡镇。事实上,这是大部分农村户籍流动人口如今的选择——国家卫计委流动人口服务管理司有关人士此前公开披露:有7成农村户籍流动人口愿在城市长期居住,却不愿放弃农村户籍落户城市。

远嫁至贵州的叶沙没赶上这趟买学区房的快车。“那时候太年轻,事情到眼前了才反应过来。”年,叶沙将户口从黑龙江迁至丈夫老家贵州都匀。

办理户口迁移时,工作人员刚好是叶沙的小学同学,对方从窗口探出头,一脸惊讶,“迁到贵州,你疯了吗?”当时的贵州,在外省人眼里,“仍是落后的代名词”。

和丈夫领结婚证的当天,贵州下了一场暴雨,叶沙打电话给母亲,得知女儿要远嫁至贵州,叶母连着嚷了三声“完了”。这是一场不被看好的婚事,在贵州办婚礼时,叶沙的父母选择了缺席。

“但是有的选择一旦作出,就很难再反悔。”叶沙硬着头皮开始新生活,“我的人生就此被划分为两段。”

最初,她和丈夫在贵阳火车站附近租房住。作为城市的一张名片,这里聚集着千千万万刚刚离开土地的新移民与精致世故的新都市人。“混乱得令人恐惧。”她说。人们乱扔垃圾,随意吐痰。

这样的混乱持续到年,贵阳政府花费83亿元,试图通过综合治理与棚户区改造,兴建一座崭新漂亮而高效率的新车站。

同一年,随着贵广高铁正式投入使用,贵阳进入轨道时代。城市每天迎来送往,子弹头列车在贵阳和其他城市之间以每小时三百多公里的时速飞驰,每时每刻都有新鲜血液注入这座朝气蓬勃的城市。这让叶沙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好感剧增。婚后一年,叶沙怀孕了。当时,她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孩子一定要在省会城市读书。

小孩满月后,叶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学区房迁户口。那几天,叶沙和丈夫跑遍了贵阳大大小小的学区房楼盘,最终选择了距离世纪城2公里左右的万科楼盘。

最主要的原因是,按照划区,孩子能在贵阳省府路小学读书。“这可是数一数二的学校。”买下这套房后,叶沙长舒一口气。

然而,摆在这群新“贵阳人”眼前的一个更为困扰的问题是——他们的父母难以融入贵阳,而年轻的孩子们则不再愿回到故乡。

相较于叶沙与万宜两对夫妻,他们的孩子则更为迅速而自然地成为了“贵阳人”,在贵阳养成了天生的“贵阳胃”与“贵阳腔”,也熟悉贵阳的长天大地。孩子们鲜少去到父母出生的地方,也未曾有机会与故土的亲戚们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

叶沙曾在年新年时带儿子回到黑龙江,当熟悉的风景迎面而来,儿子却只觉乏味和不习惯,“待不够一周就想要走”。

由于周丽景工作繁忙,万宜一家也很少回到老家。隔代之亲虽有浓厚血缘关联,可物理距离仍然在无形中使老人与孩子疏离。年,万宜的父亲与爷爷先后去世,万宜一家赶回老家,“悲从中来”。

那是万宜最后悔迁户贵阳的时刻,“如果我留在四川,不至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后,万宜将母亲接至贵阳生活,但对于母亲而言,“她是农民,劳作已然成为一种本能,让她离开土地,她就仿佛失去了生活的一部分”。

在这座迅速发展的城市中,异乡人的父母们如万宜的母亲,面对如大河奔流的时代,显得无所适从。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居住的小区与附近的菜市,“在贵阳,老人几乎只和我们交流,很难在外面建立新的交际圈”。

也正是在这一年,住在被称为“亚洲神盘”花果园的含章觉得自己被骗了。

年,含章考上贵阳的大学,将户口迁至贵阳,此后一直在贵阳生活。年,她花掉所有积蓄,以37万买下了花果园的一套两室并完成装修,“但至今房产证都没有办下来”。

这与花果园的建造背景不无关系。

花果园所处的位置曾是贵阳最大的城中村——彭家湾、五里冲棚户区。伴随着贵阳无法阻挡的城镇化发展,房租低廉的棚户区成为了当时进城年轻人的首选。根据年贵阳市统计年鉴,在这片区域租房居住的外来人口在到人以上,外来流动人口是本地常住人口的11倍。

在官方口径里,这里则曾承载了2万余户、10多万人的居住服务功能。

花果园密集的楼群。摄影:黎文婕在本地人的印象中:这里道路狭窄,摩托和三轮是唯一可见的交通工具;水管与电线混乱地交织,仿若苔藓蔓延;学校建在低矮居民楼内,悬挂的匾额被雨水冲刷出泛黄印记……

出租车司机们对这里避之不及,一家4口挤在20平方米的房里是常事;下水道不通,门窗没有一扇能关得严;日积月累,粪便满溢,臭气满街;没有垃圾清运站,各家各户将杂物堆满了门前,让人无处下脚。

年7月,彭家湾改造项目启动,拉开了贵州省最大的棚户区改造的序幕。当时的贵州省,城镇化率落后全国平均水平15年,城市化进程迫切需要提速。

政府引入的开发商宏立城集团当年设定下改造目标,“建造万平方米的居住面积,12条市政主干道,10大购物广场,万平方米的商业开发用房,万平方米的写字楼,6大众圆广场,8所学校,若干所幼儿园,10万医院等等”。

含章清晰地记得,售楼的工作人员曾给她展示了一张前景图,图上的花果园宛若贵阳城内的一座新世界,“那可真是好。”

年,贵阳市进行市政规划,提出未来五年云岩区拟投入个亿建17万人口的生态新城,31条公交线路开进花果园;南明区拟投入6.2亿元进行旧城改造,贵阳五里冲片区改造项目也随之提上日程。

年,花果园项目竣工。3年里,挖掘机铲除掉这片不堪的地衣,起重机搭建起一片奇迹般的新天地。

然而,略显尴尬的事实是,对于贵阳当地人而言,“花果园仍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这里常住人口达到50万人,集居住、购物、休闲、商务等各种功能为一体的超级大社区,虽然取代了破败的棚户区,却仍然备受指摘——它既是贵阳最热闹的地区,也是“脏,乱,差,堵”的外来人口聚集地。

当地媒体曾写道:“元两室一厅的房租,下楼就可以享受的衣食住行服务,以及1.5环的黄金位置,让这里成为了外来务工人员和小白领在贵州的第一站。”

据公开数据,贵阳南明、云岩中心两城区53平方公里的面积居住的常住人口超过万人,人口密度高达人/平方公里,其密度甚至超过了香港。其中,花果园每平方公里人口数高达87人。

为了满足外来人口的居住刚需,贵阳的各大楼盘都在不断扩建与加盖,楼层越来越高,楼间距越来越窄。顺着花果园的主干道之一小车河路,沿坡而上,从十字路口观望,高楼窗口密如马蜂窝。含章调侃道,“晾衣杆从阳台伸出去,就能取走对面楼邻居家晒的衣服”。

更让居民头疼的是,买房过程中出现的许多不合规之处也被忽视——签订的购房合同与交房条件不符;房开建筑不符合规定;房产证久久批不下来……

“问题多了去了。”含章购买的两室正好背靠大山,且因楼盘密集,常年采光不好,她不得不将买下的房出租,自己重新租房。

从含章所居住的花果园R区走出,顺着延安南路一路驶入花果园的核心区域,贵阳国际金融中心“双子塔”映入眼帘。

在官方口径里,高达.35米和米的东西两座塔楼意义非凡,作为贵阳未来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和贵阳城市经济发展的缩影,在规划时就被赋予了“铭记加速发展、加快转型的奋进贵州”的特殊含义,奠基时更被看作是“我国西部崛起的一个标志”。

这是贵阳市投资亿元打造出总建筑面积约82.7万㎡的金融商务区,东临国家级长坡岭森林公园,南靠贵阳会展中心,西接市级行政中心,西南俯瞰观山湖公园,长岭北路及国道南北纵向穿越规划区域。

如今,荧幕上的贵阳显然不再是《青红》里的那个破败小城,而是朝着国际化都市高歌猛进的新兴之城。

不久之前,含章和朋友去看电影,荧幕上,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塔一闪而过。含章的第一反应是,“贵阳的双子塔也是如此惊艳。”

贵阳的云产业示范基地。摄影:黎文婕贵阳双子塔背后,一幢以“云产业示范基地”为名的大楼拔地而起。这样的大楼在被誉为中国“数谷”的贵阳并不罕见。年,贵阳的超级大盘开始堆积库存,房地产供应过剩,推动数据中心建设成为了贵阳发展的新路径。

年至年,贵阳开办3届数博会,成为华为、苹果的数据中心,戴尔、阿里巴巴、腾讯和京东等国内外知名大数据企业也纷纷落户于此。“云上贵州”,“数据铁笼”,“智能社区”管理等政府支持的数据项目更是吸引了很多企业来西部淘金。

年,贵阳市大数据企业达到0户,实现主营业务收入亿元,大数据企业纳税额亿元,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新动能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33%。

但政府主导的市场需求带来了机遇,也助长了投机风气。在过去的几年里,贵阳市高档写字楼如雨后春笋般冒起,空置率却相当高。贵阳市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年上半年,贵阳全市办公楼投资39.57亿元,比上年同期下降39.5%,市场整体面临着较大的去库存压力。

顺着甲秀南路,穿出杨家山隧道,两侧的棚户区与新式商圈在贵阳的新旧城区内交错而立,常常能看见一侧为山岭棚户,一侧为高楼如林的景象。

事实上,这不过是贵阳在城镇化过程中的一个缩影:一个贵阳雄心勃勃,朝着国际化都市高歌猛进,新兴产业与新移民们迫不及待地打造出一个美丽新世界;而另一个贵阳被困在旧有的脆弱躯壳里,即便难逃被改造的命运,公共设施如交通却明显严重滞后。

世纪城、花果园等超级大盘因为经验的不足、规划的缺失以及对未来的不能预测,使得观山湖区成为易堵之“城”。

为此,居住在花果园,却需要到世纪城工作的含章每天早上出门都需要十足的运气。从地图上看世纪城,他的底部紧靠青山,其余三面分别由新区主干道金阳南路(客车站方向)、北京西路(主城方向)、及长岭南路(会展城方向)所包覆。

其中,北京西路,作为连接世纪城进入主城最快、最便捷的通道,成为世纪城住户最长选择的出行路线。

然而,随着世纪城住户的骤增及其配套购物中心、写字楼中人员的不断膨胀,北京西路拥堵现象越来越严重,出租车与公交车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同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摩托车车流抗衡。上班族含章们只能在早出晚归的路途上,穿过正在修建地铁的路段,盼望着贵阳地铁网早日修建成形。

如今,贵阳双子塔附近,新的楼盘正在修建。环绕建筑工地的景观围墙上,印着诱人的广告语:“6横6纵市政主干道路网通达全城,很快的速度,才有很慢的生活。”

而距离贵阳公里以外的盐亭县城,如贵阳一样同样受到城镇化的影响,年轻人们纷纷涌入城市之后,这里仿若空镇。万宜在一个午后和弟弟回到这里,决定翻修重建鲜少人烟的老屋。

他拍下许多照片,将它们悉数存入了一个文件夹——“回不去的故园”。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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